中国企业投资非洲的真相

发布日期:2019-01-21 14:28:11来源:搜狐网作者:鲁晓芙
中国在非洲的经济活动,经常被欧美媒体抹黑为“殖民非洲”,同时,中国一带一路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但是2018年有一些波折,马来西亚大选后系统检讨「一带一路」、斯里兰卡和越南民众抗议中资建设等事件,让我们意识到:一个「全球扩张」中的中国,正在全球范围内受到阻击。

中国在非洲的经济活动,经常被欧美媒体抹黑为“殖民非洲”,同时,中国一带一路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但是2018年有一些波折,马来西亚大选后系统检讨「一带一路」、斯里兰卡和越南民众抗议中资建设等事件,让我们意识到:一个「全球扩张」中的中国,正在全球范围内受到阻击。

中国政府在全球舞台上的雄心壮志,为什么会导致各种当地抵抗?

是否像欧美国家所恐惧的那样,全知全能的中国,正在控制,甚至「殖民」非洲?

中国真的在殖民非洲吗?

欧美传媒不断报导中国在非洲引起的争议,重点就是殖民地,中国公司剥削非洲劳工的问题。利用它,可以直接触发当地人“恐“惧的作用。因为他们知道,西方在非洲这一两百年之间,他们做了什么,非洲人对于”殖民地“这个说法,有多抵触和恐惧。

我要反问一句,大家清楚「殖民」到底指的是什么吗?中国没有军事占领,不经营特许公司,也不存在宗教输出,或国家制度移植。

中国确实不断通过国家主导的投资,进行海外扩张。核心动力是中国想通过政治和地理空间的手段,解决资本过度积累、产能严重过剩的危机,并借此过程,增强其在国际上的政治影响力。

但是,中国有全球野心,不等于中国已经实现其全球野心。

在现在的国际条件下,中国不可能直接复制历史上被称为「殖民主义」或「帝国主义」的做法。况且,中国对非洲等地的大量外向投资,只是近十几年的事,而历史上的殖民或帝国,往往是上百年的政经权力的生成。

所以,我认为用殖民主义的视角去分析全球中国,是很牵强的。

我们不否认「中国因素」的客观存在:大量的资本投了、劳工去了、矿也买了,这都是事实。但是,很多人听到「中国因素」这样的词,就不再思考,觉得中国就是重复以前西方做的事情,做简单的责难。

其实,我们可以把「全球中国」,视为一种事件性时刻。意思是,中国作为投资方,大举挺入非洲,虽然可以视作资本在中国过度积累之后的结构性转移——这符合全球资本主义发展的轨迹——但是中国的做法,有没有特殊性,是不能用既定理论推演的;它带来的后果,也不只有一种可能。「全球中国」是一个正在发生的、可能、但是不保证带来结构性变化的事件,而不是已有结果的历史过程,因此需要用实证研究去理解。

中国投资非洲的特殊途径

对于非洲国家来说,中国投资非洲,比西方跨国公司好在哪里?

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一个概念:「中国国家资本」,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也许大家对「中国资本」或者「中资」这两个表述很熟悉,但是对「中国国家资本」却很陌生。

在日常的话语里,「中资」是个地域性、种族化的概念——指从中国去、中国人的资本。从中国来的小企业、家庭小店、私人企业、省级国有企业,其实跟别国的私企没什么差别;但是真正有中国特殊性的,是由中央政府直接控制的国有企业,即央企,这些所谓的「中资」在做的事情不一样,所以,我们把央企对非洲投资时用到的资本,界定为「中国国家资本」。

我们不要只是考察看资本从哪里来,而要看某种具体类型的资本,在追求什么利益,它怎样实现这样特定的利益,又受到哪些阻力。

「国家资本」不单指某个国家拥有或使用的资本,而是说这种资本的利益是由国家来确定:在「国家」的视野下,「利益」涵盖的范围要大得多,不是赚钱那么简单。

那么,中国政府主导的投资,与欧美占主流的「全球私有资本」之间,究竟有何异同?

西方国家倾向于假设了资本是私有的、其唯一目的是追求利润极大化。但是,在理解中国央企在非洲的投资活动时,这种思路不对。

在以往的讨论中,学者们提出用「国家资本主义」来分析中国国内的制度,比如国家怎么控制经济、如何管治企业、企业家等;但是当央企「走出去」,投资的区域已经超出中国政府的管辖范畴,所以「国家资本主义」不足以分析全球中国的现象。

「全球私有资本」的核心诉求,是利润极大化,但是使用「中国国家资本」的央企,则试图实现一种囊括性的积累:经济盈利并不是央企投资时,被国家赋予的唯一使命。除了经济收益,它还被赋予作积累中国的政治资本和外交影响力、获取战略性资源等使命——这些都是国家定义的「利益」。我们要了解的,是国家资本要实现这些目标,它在非洲要如何当地运作,如何与非洲政府及当地民众交往。

以铜矿业为例,上市的跨国企业往往追求股东利润极大化,而中国央企因为「受命」,保持铜矿这一战略性资源的供给,就要维持平稳生产。这两种不同的利益目标,导致两者对待本地劳工方面的明显差异。

全球资本为保证股东利润,在回应市场波动时,往往大量裁员,及改用非正规、临时工、试用工,短期化合约,让工人的集体谈判力大降。反过来,中国央企为保证战略资源(如铜)的稳定生产,及增加其政治合法性、政治资本,倾向用正规长期合同的工人,不会任意裁员而导致生产中断,伤害它的国家形象。工人的抗争也因为是正规工人而力量较大,逼使国家资本作出多于全球资本的让步。

另一方面,在非洲,这两种不同的资本,要实现它们不同的利益诉求,也非常依赖各自的外派员工。央企会安排各种层级的员工同吃同住,日常生活和工作都在一起,营造一种大家一起「吃苦」的集体苦行主义,总部的党委也有派团到非洲视察,做思想工作,落实中央的方针政策。相反,跨国企业的驻非员工,有个人生活的空间,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外派对于他们来说,是更个人主义意义上的职业发展诉求。

恰恰因为中国国家资本要追求多元的政治、经济、资源目的,而非单单追求利润极大化,所以才更有必要与非洲政府进行协商,向劳工的集体诉求妥协,不然的话,对中国的政治影响力、矿权的延续都不利。

这在铜矿业很明显——赞比亚政府和社会,在铜矿价格上升、资源和民族主义捆绑的情况下,形成了一种政治协同,向中国国家资本讨价还价。而央企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作出比全球私人资本更多的妥协。例如,中国在赞方要求下,建立了经济特区,让赞比亚有机会发展铜产品工业, 而不停留在采矿;而其他跨国资本都以「不赚钱」为由,对赞比亚说不。

但是这种对国家发展的「政治协同」, 不一定存在于每个国家、每个行业。例如,中国国家资本在建筑行业(主要体现为优惠贷款),就比全球资本更有掠夺性,主要因为赞比亚政府,缺乏对建筑业和基础建设方面的国家政策,加上建筑工人的集体力量,比铜矿业薄弱得多,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

在这个时候,中国国家资本的多元目的(利润、政治影响),就使得它比全球资本更有杀伤力。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在利用对非洲的优惠贷款,建立对非洲国家的庇护关系;但是相比于发展国家经济,非洲政客多用这些基建贷款来争取选票,因此往往令非洲国家债台高筑。

非洲兄弟可帮,却不好管

以央企为主的「中国资本」,在被中国国家整体政策短时间内引到他国的过程中,未见得对他国的经济情况,有准确的把握,反而经常遇到”滑铁卢“。

比如中国管理者去了非洲,没多久就发现,非洲劳工非常穷,可是他们有工会、劳动法,政府有很多时候为了选票,会帮助工人维权。不管中国人脑子里的观念是什么,现实是人家的工会和你谈判,平起平坐地和你在一起,中方管理者一开始当然是不愉快的。他们觉得,你是我的员工,你为什么和我可以平等地,在一张桌子上讨价还价?可是后来还不是乖乖地一起谈。

这对他们来说是新的挑战,可是他们很快就学习改变。你不谈,工人罢工,政府就会把你牌照拿走?! 在真刀真枪的西方式运作的政治面前,他们必须改变观念。

在讨论「一带一路」、「中国在非洲」 或「全球中国」时,人们往往只看重中国的意图,而忽视了发展中国家的政治能量。贫困国家其实也有复杂的政治,有选举与选民的压力。最近,我们看到马来西亚、斯里兰卡、巴基斯坦、马尔代夫等国家的政客与民众,都有了一些异动,对于中国国家资本的谈判力度,空前强大起来了。

外界很多人以为,是中国单方面,想在赞比亚建立一个工业园区。但是实际上这不是中央的计划,是下面的人和赞比亚官员一起提出的,比如非洲看起来有很多中国人管的园区,但是有的是省政府一级的园区,也有私人投资的园区,单在资本来源这一点上,就已经很不同;所以不能看到一个中国园区,就以为是中国逼着建设的,也不能忽略历史过程,以为只是中国单方面想去找机会。

事实上,「寻找机会」这个过程,很多时候是反过来的,赞比亚老早就在想,如何提高铜矿的附加值,在中国还没去买它们的矿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各种准备,包括法律制定、请马来西亚及日本专家设计建设蓝图等等。所以,考察中国在非洲,就一定要分析非洲政府与人民的能动性,不要假设他们只会逆来顺受。

尤其非洲当地精英,在和国际发展的长期互动中,他们其实也知道怎么玩与外资讨价还价的游戏。中国人一下子去了,也不可能顺风顺水。在赞比亚的时候,不管哪个行业的中国人,没聊几句就会感慨,在这里做生意,是多难的一件事!

中国私有资本投资非洲,更加复杂,有故事

「走出去」是中央提出的口号,看起来,民企和私有资本,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各种补贴、优惠都需要竞争性地去申请,而往往,还是由央企、国企拿到政府补贴和优惠。所以从政策中受惠的,主要是已经有规模的企业。这和国内的玩法是一样的,像各种工程项目的招投标那样,有资质参与竞争的公司,不关你是国有企业,还是私人企业,总归是少数。

不过要知道,民企和私有资本「走出去」的时间更早,从80年代,就随着中国对非洲的援建过程开始了。当时,中国把对不同的非洲国家的援助分发给不同省份,省级国企先走出去。到了90年代,参与这个过程的国企工程师,在去了几次以后,也嗅到了商机,他们也感觉到,国有企业铁饭碗快要被改革,所以这批人,最早以国企身份来非洲的工程师和项目领导,就去非洲「下海」了。带头出去的是建筑行业,它们比其他行业更早发现非洲市场。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当时也是发展中国家加速全球化的时刻,许多非洲当地的政策对外资门户大开。在这样一个双重节点上,中国工程师成了第一批移民创业者。这些都发生在央企、国企大批出去买矿、做基建之前。他们在这个过程中,积累了赞比亚客户,变成私有资本。这些中国私有企业,反倒成为后来才出去的央企、国企的竞争者。

但是,非洲的官员因为对中国体制不了解,会认为中国能控制住所有来自中国的企业、投资者和工人,即使是当地的政治精英,也搞不清楚中国的复杂性。他们觉得反正你是中国人,就是中资。以为资本可以用国族来分类,但是这种想法带来很多盲点。对于非洲的劳工组织和政府来说,若想更有效地利用中国国家资本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他们需要更准确地理解「中国国家资本」的独特性,以此为协商的基础。

中国习惯把自己塑造成有统一口径、统一行为、统一利益的实体。「统一」试图体现的,是一种很大的能力和权威,我们在经济活动中,要分清楚这只是意识型态,而不是事实,而要看国家政策和当地实践之间的异同。

许多传媒和学者喜欢耸人听闻,没有任何经验考证,就诬蔑中国企业如何如何?其实,中国企业在非洲投资,都跟你想的不一样。

所以,如果有人再用「殖民主义」去看待中非关系,你就反问一句,中国企业在非洲投资的真实情况,是什么,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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