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法媒夜爬古长城，一位老人这样阐释长城工匠精神

【欧洲时报报道】有这样一位老者——头戴红色安全帽，身穿蓝色马甲，胸前挂着一台相机，手持登山杖，身影随着蜿蜒起伏的长城忽高忽低，脚步轻盈，仿佛丝毫不受残破的地面砖墙影响。他就是北京市怀柔区文物管理所修缮技术顾问、兴隆门瓦作第十六代传人程永茂。

2024年6月6日，北京箭扣长城五期保护修缮项目（以下简称“箭扣五期”）正式进场施工，作为修缮技术专家、箭扣五期施工技术负责人，68岁的程永茂第“无数次”回到了长城修缮的第一线。欧洲时报特约记者近日在位于北京市怀柔区雁栖镇西栅子村的箭扣长城上拜会了这位长城工匠，听他讲述过去20年里的长城修缮“传奇”故事。

20年，这里是他每周、甚至每日必“打卡”地

“我是土生土长的怀柔人，自小是听着蔡凯将军修长城的故事长大的，但始终没有登上去过”，程永茂告诉记者，直到2004年，他开始接手黄花城长城的修缮项目才第一次登上长城，“感觉太震撼了，无法想象先人是怎么运上来几百斤的大石条的。”

在修缮长城以前，程永茂当过瓦匠学徒，后来从事古建施工，走上了文物建筑保护传承的道路。

在拥有丰富长城资源的怀柔区出生长大、刻在心底的长城情结、从事文物古建的保护修缮工作……修缮长城注定成为程永茂“绕不开”的事业。

过去的20年里，和长城打交道对程永茂来说早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号称中国明代万里长城最著名险段之一的箭扣长城，已成为他每周、甚至每日必“打卡”的户外办公室。

2016年，箭扣长城一期抢险修缮工程启动，程永茂肩负起了这项重任。作为长城中的最险段之一，箭扣长城中的“鹰飞倒仰”段每节台阶只有几指宽，还都是即将脱落的搓脚石。面对困境，程永茂和团队攻克重重修缮难题，不仅复原了古长城的原貌，还消除了安全隐患。

“箭扣长城（不含五期）共修缮完成5004米，共27座敌台。”程永茂向记者介绍，自那时起，结合箭扣长城第二、三、四期的修缮经验，他和团队不断探索“最小干预、不改变文物现状”原则的极限。在修缮的过程中，程永茂总结了一套“五随”工法：随层、随坡、随弯、随旧、随残。“总的原则是最小干预，就是为了保留现状延长寿命，充分体现‘遗址长城’的古朴风貌。”

像“绣花”一般修长城

据悉，此次启动的“箭扣五期”全长915米，包含6座敌台、5段边墙，预计整个保护修缮工程要到2026年完工。

为何这段长城的长度不到1000米还要修缮三年？在残破的120号敌台附近，程永茂带着记者在修缮现场边走边看，解答了记者的疑惑。

“长城修缮主要面临‘三难’：用水难、运料难和施工难。”程永茂解释说，用水难是因为施工需要用水和灰，而长城地区缺水，因而只能用高山压力泵从附近村子的深井里抽水；第二是运料难，只能使用传统的骡队驮料上山；第三是施工难，操作面如果位于长城的陡峭部位，将十分危险。“工匠们都是跟着我从事修缮十五、六年以上年纪较长的人。他们特别有经验，不仅具备登山体力，还有负重能力，能够吃苦。”

与人们常见的两侧垛口整齐的八达岭或慕田峪等长城不同，箭扣长城的修缮工作还要介入考古研究的课题。“要动土先考古”的理念，也成为工程进度被拉长的原因之一。据了解，“箭扣五期”于今年4月进场考古，目前已从121号敌台和120号敌台出土建筑构件、守城武器、生活用品等三大类100余件套文物。

由于修缮与考古工作并行，程永茂强调了自己作为施工技术负责人的职责所在，“作为一名文物保护工作者，首先要懂得文物保护法、文物保护条例，所有建筑修缮都有条例。因为具备这方面的操作经验，在施工过程中就会弯路很少”。

“这次五期的修缮，就是要把前四期的成功经验，统一在五期实现。而五期又提前介入了考古，长城考古要进行多学科的研究，这次考古和我们的施工要无缝对接。所以要用‘绣花的精神’慢慢地修，总共3年。”程永茂站在箭扣长城的正北楼（122号）敌台上对记者说。

和古人对话的长城匠人

灼灼盛夏，在122号敌台东侧，程永茂迅速嚼完自己的午饭——馒头，便走到操作面上，时不时查看工人们砌好的砖墙，又细细端详承载着厚重历史的旧砖残垣。

而步行至每一砖一石、一草一木，他都能向记者讲出其中的门道。如今，程永茂每周都要爬2到3次长城，有时一周有6天都在箭扣长城上。为了向海外展示中国在修缮长城和保护世界文化遗产方面的努力，程老向记者回忆起曾有一次在凌晨两点半接待法新社记者上山拍箭扣日出的经历。“为了完成这项任务，我不能讲辛苦。”他说道。

去年12月，法国新闻广播电台记者塞巴斯蒂安·贝里奥也曾探访箭扣长城四期的修缮工作。在他的观察视角里，塞巴斯蒂安不仅向法国读者介绍了中国对于长城的修缮与保护，还点赞了“这位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致力于修缮长城”的长城匠人。

“我对长城有一份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无法用语言表达。因为你热爱长城，你来到长城就等于是和古人对话。这种心情别人感悟不到，我身边的很多人说‘老程对长城都已经到了痴迷的那个状态了’。但是这个痴迷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幸福。”程永茂对记者说。

20年里，程永茂的足迹遍布黄花城、慕田峪、河防口、青龙峡、箭扣等长城。而这位老人并没有停歇下来。在他的工作室里，张贴着明长城怀柔黄花路边关图、怀柔区明长城已修缮段总平面图、明长城箭扣段总平面图。他像年轻人一样求新求变，自学计算机辅助设计，绘制长城现场细节及竣工图等。

“老祖宗留下这珍贵的宝贝，我就要传承下去。人生就是在一个平凡的岗位上，认认真真地做好一件事。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你发现了自己的使命，踏踏实实做一名长城工匠。”程永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