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投资刺激“鬼城”死而复生

“今天早上，我没有办法给我的两个女儿提供早餐了。”说出这话的乔奥一直难以置信，他的生活会因为一场政治事件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五年前，一场席卷巴西甚至是南美洲的腐败案，使得乔奥和成千上万的巴西人沦为了失业者。至今，这场腐败案的影响仍余波未平。

他所居住的城市位于巴西里约热内卢以东的伊塔博拉伊，是受这次腐败案影响最大的城市之一。一夜之间，曾经繁荣的伊塔博拉伊人去楼空，变成了一座“鬼城”。

远处是巴西石油修建的里约石化园（图/纽约时报）

不过，该市在去年终于迎来了转机。巴西石油公司（下文简称巴西石油）雇用了由中国企业科瑞石油牵头的联合企业集团，在该址修建一座天然气处理设施。

不久后，巴西石油股份有限公司又与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有限公司（下文简称中石油）签署了一份重启炼油厂建设的合同。

这场重新启动的建设，正在给“鬼城”带来新的工作机会。工人们接二连三地回归，使得巴西没落象征的伊塔博拉伊开始重新焕发活力。

因石化园而兴

从里约热内卢朝东北方向开车一小时，便来到了这座城市，这里曾经因大片的橘树林而闻名。但十一年前，巴西石油在这里破土动工，修建了石油化工园区Comperj（以下称里约石化园）。里约石化园项目的总投资成本达到了85亿美元，是当时全球最大的石化项目之一。

石油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亦是巴西的重要经济支柱。曾是世界八大石油公司之一的巴西石油，产值约占巴西国内生产总值的10％，这使其在该国占据着主导地位，并且影响力日益增长。而借助里约石化园，伊塔博拉伊开始走上新兴城市的道路。

工程建设的鼎盛时期，该石化园雇佣的工人超过了3万名。在伊塔博拉伊的道路两侧，高耸闪光的建筑物拔地而起，超市、杂货店夹杂在楼缝间顽强生存。马路上则竖起了广告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里约石化园破土动工后，伊塔博拉伊涌进了很多求职者。(图/纽约时报)

69岁的里卡多花了毕生积蓄，在伊塔博拉伊买下了一间公寓和办公室，以期能在自己退休后过上舒适的生活。

“我一生都在黎明时就起床工作，忙碌了一辈子，我也没能在孩子童年时期好好陪伴他们，希望这也能给他们未来的生活带来帮助。”里卡多说到。同样，里贝罗对这段时光亦记得十分清楚：“那时我生活稳定，结婚买车，还建了房子。”

伊塔博拉伊的城市发展轨迹与巴西全国的发展几乎是一致的。21世纪第一个十年里，巴西可持续的经济繁荣让不少人大胆预测巴西将会在21世纪崛起。

这样的预测不全无道理。2001年至2010年，巴西GDP平均增速为3.7%，56%的经济体超过了该国。2010年，该国经济增长率达到了7.5％，是表现最佳的一年。而巴西亦与中国、印度和俄罗斯一起，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有希望的新兴市场。

彼时，伊塔博拉伊里约石化园的建设，被寄予着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厚望，政府曾承诺该项目完成后将带来超过20万直接和间接工作机会。在建设期间，它的确达到了效果。

但事情的拐点，发生了在2014年3月。“洗车行动”的开始，让巴西石油处在了风暴中心，并从原本单一的洗钱调查扩展成了巴西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反腐败行动。而依托里约石化园的伊塔博拉伊，成为了窥探此事影响力的一个窗口。

繁荣成泡影

彼时，伊塔博拉伊像是被巫师的魔杖击中。外表崭新的办公大楼和酒店变得空无一人，里面落满了灰尘。而道路旁的广告牌，原先挂满的工业设备广告已经撤下。当地约有700多家商店关门，房地产价格下跌45%。

原先的雇工一时间纷纷下岗，而乔奥也未能逃离厄运。他来自巴西东北部的巴伊亚州，此前便举家搬迁至伊塔博拉伊，为巴西石油底下一家子公司工作。在这里，他是一名水管工。因为公司的生意不错，他的生活一直很稳定。

但在2015年某个阳光明媚的夏日，他却不得不和其他3000名员工一起排队等着领取失业救济金。自去年12月以来，他所在的公司就一直没有向工人支付工资。当地的政府官员告诉他们，由于法院裁定，这里所有人都被正式解雇了。

63岁的失业者Gesse Dias Lopes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这里是免费提供给失业者居住的地方

在过去几个月中，伊塔博拉伊出现了超过2万名失业者。“在大约两个月里，单是在里约石化园就丢掉了1.5万个工作。”里约石化园的一个当地工人工会的主席昆塔尼哈说道。

事实上，巴西并不只有伊塔博拉伊如此。从那一年开始，这场风暴注定让巴西在短时间内无法平静。

“伙计们，如果我说出来，共和国将会沦陷。”在巴西监狱里，优素福说出这番话时一脸得意的神情。

2012年，巴西警方正在进行洗钱活动的调查，当时一家位于巴西首都的加油站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经警方调查，加油站老板沙特尔参与了洗钱等非法活动，而警方也在无意间从一段电话录音中认出了优素福的声音。

那时，优素福已因涉嫌走私电子产品和挪用公款等罪行，至少被捕了五次。通过录音，警方发现沙特尔与优素福有勾结，而优素福曾为巴西石油前高管科斯塔买过一辆路虎汽车。

后来，优素福为谋求减刑，与检方达成了认罪协议，开始供出更多案情。一个主要围绕着巴西石油的贿赂、回扣、封口费和洗钱的庞大犯罪网络得以层层铺开：不仅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亿美元，还将巴西数百位议员、州长、市长、政治大佬和企业高管卷入了这场丑闻当中。

2018年，巴西的清廉指数为35%，在180个国家排名105(图/透明国际组织官网)

处于风暴中心的巴西石油，在连续盈利24年后，2014年亏损了130多亿美元，裁员数千人。其中，腐败导致的直接损失约为16亿美元。另外，丑闻导致股票下跌，其市值由910亿美元萎缩至了516亿美元。

与此同时，在这场贪腐风暴里，巴西建筑巨头奥德布雷希特集团亦卷入其中，其老板奥德布雷希特于2016年被判处19年监禁。他现在也是一位谋求减刑的关键证人。

受此影响，2015年，巴西经济萎缩了3.8%，是25年来表现最差的一年。愤怒的巴西人纷纷走上街头抗议。“我们所有人的工作和生活，都被其他人的贪婪所牺牲了。”里卡多愤懑地说道，那时他觉得自己想要实现设想中的退休生活，已经很难。

2017年，巴西许多示威者要求时任总统米歇尔·特梅尔辞职(图源：BBC)

如今，“洗车行动”已经进入第五个年头，已有3位巴西前总统牵涉其中，另有秘鲁2位前总统被调查。长期以来，不到1%的巴西人仍然占据着这个国家近一半的GDP。

负责侦办“洗车行动”案的巴西联邦法官莫罗表示，“这是我们国家历史上的一个关键时刻，一个十字路口。”

就在前几年，伊塔博拉伊仍有多达1.7万名失业者，暴力犯罪水平激增。一些人直接将这座城市比喻成了一座鬼城。不过，没落的伊塔博拉伊在这两年终于迎来了机会——中国打算在这里进行投资，重启因“洗车行动”中止的里约石化园建设。

鬼城焕发活力

目前，中国的投资足迹已遍布世界各地。商务部数据显示，2018 年上半年，中国企业共对151 个国家和地区的 3617 家境外企业进行了非金融类直接投资，累计实现投资 571.8 亿美元，同比增长 18.7%。

其中，拉丁美洲便是中国实施“走出去”的重要市场。巴西经济部发布的外国投资简报显示，自2003年至2019年3月，中国在巴西投资额累计达713亿美元，超过了美国的583亿美元，成为巴西最大投资来源国。

报告指出，外国投资项目大都集中在巴西经济最发达的三个州，即圣保罗州、里约热内卢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而采矿业则是中国企业对拉丁美洲国家投资主要集中的5 个行业领域之一。

2017年1月，经历了“行车行动”洗礼的巴西石油，开始对里约石化园的天然气加工项目公开招标。由于巴西国内的大型建筑公司几乎都受到贪腐案的影响，不得再与国有企业签订合同。于是，巴西石油将目标转向了海外，邀请了30家外国企业参与竞标，其中便包括中国的企业。

对于因“洗车行动”而停工的里约石化园项目，中国投资者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据巴西通讯社报道，2018年10月，巴西石油已与中石油海外勘探开发公司签约，以完成该石化园的工程。

重启中的里约石化园（图/dialogo chino）

另外，两家集团决定成立合资企业（巴西石油占80%股权、中石油占20%），以完成提炼厂的建设并负责其运营。按照规划，合资企业将提炼产自Marlim石油区块群四块油田的重油。

中外对话指出，中石油对巴西石油的投资并非首次。这两家企业已经在位于巴西沿海超深海域的Libras大型油田项目上有过合作。但是，里约石化园将是中国在美洲的第一家炼油厂。

不过，石化园的重启，引发了一些当地环保主义者的担忧。因为这么多年来，里约热内卢的瓜纳巴拉湾一直遭受另一座炼油厂——卡希亚斯公爵城炼油厂的污染。

然而里贝罗已经迫不及待想重返里约石化园工作。中外对话援引一些数据表示，里约石化园的重启或将创造8000到10000个工作岗位，目前已有大约800人开始工作了。

“我确信今年就能回到那里。我想他们（中国人）来到这里会干得很棒。”里贝罗又重新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