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卡夫卡

【欧洲时报编译】卡夫卡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去世前，他曾嘱托好友把他的日记销毁，但好友将其日记删改润色后出版。如今，一部未经删节的卡夫卡日记全貌与读者见面了。

1917年夏末，弗朗茨·卡夫卡的肺结核病初露端倪，他前往波希米亚乡下的妹妹家暂住。在这段意外平静的日子里，他写下了一系列金句，其中一句是：“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高悬在空中，而是贴近地面的。它与其说是供人行走的，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

《卫报》报道，自卡夫卡逝世以来，作家、传记作者和学术界一直在试图找到一条通往“真正的”卡夫卡的道路。这些“卡夫卡专家们”可以从理论上解释他的作品有何涵义，但没有人能说清他是如何写出这些作品的。

在《审判》《城堡》和《变形记》等作品中，充满了模糊性、神秘性和模棱两可的解释。布匹推销员格里高尔·萨姆沙究竟真的变成了一只虫子，还是只是一种象征“人的异化”的符号？故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让这两件事同时成为事实。卡夫卡的德语表达是出了名的简洁明了，却为他笔下的离奇情节披上了一层似是而非的神秘色彩。

我们能否从卡夫卡的日记中找到某些谜题的答案？1909年至1923年间，卡夫卡留下了各种笔记本，穿插记录了许多不同类型的文字：对日常事件、思考和观察的记录；文学速写；书信、评论等文章的草稿；梦境的描述；自传体回忆；对书籍、戏剧等文化事件和现象的印象、概述和批评性思考；对他熟悉或接触过的人的描写，特别是他们的外貌、手势、服装、说话和交流习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情绪和感受、内心冲突和困境的审视；计划中的作品大纲；城市环境、家庭和办公场所，整个社会和文化环境的剪影；零星的笔记、金句和故事等。

自20世纪40年代起，这些日记就有了英文译本，但依据的是卡夫卡生前好友马克斯·布罗德编辑过的版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删改过的版本。1990年，德国出版了修订版《卡夫卡日记》。现在，英语读者可以通过罗斯·本杰明的译本读到这个未删节的版本。

布罗德对卡夫卡的日记进行了大量润色，剔除了一些虚构片段和性描写，让卡夫卡成为“圣洁、远离尘世”的天才。而本杰明的翻译版本则让卡夫卡回归尘世，以一种亲切的方式，让读者们感受到他的痛苦和天赋。

新版《卡夫卡日记》呈现了一种流动的、持续的、无目标的写作活动。我们看到了拼写错误、被遗弃的故事片段、不完整的句子。卡夫卡习惯于在不同笔记本之间切换，而不是在同一个笔记本上写到完成为止，所以时间线是打乱的，随时会发现惊喜。比如，前一页还是卡夫卡写信对象的人名列表，翻开后一页，就发现了《审判》的初稿。在接下来的一篇日记中，卡夫卡分享了他的兴奋之情：“《审判》这篇故事，我在22日至23日从晚上10时一直写到早上6时。我的双腿因久坐而变得僵硬，几乎无法从书桌下抽出来。”

新版本还原了日记中色彩斑斓的丰富内容：在叙述一次剧院之旅后，可能会接着写一篇故事草稿、俏皮的半句话、对一个妓女的描述、观看跳台滑雪比赛的时间、感情问题、在柏林从事写作的梦想、拿破仑在俄国战役中所犯错误的清单、对火车同行乘客衣着的看法。所有这些杂乱无章的元素集合在一起，配以详尽的注释，让人感觉到卡夫卡不仅仅是本杰明所说的“摩登时代的天才代表”，也是一个正在寻找自己的道路、渴望经验和灵感、发泄挫折感并追随自己兴趣的年轻人。在这里，卡夫卡似乎既是天才又是懵懂少年，这种矛盾感让读者感觉离他更近了。

他经常为写作而苦恼。1912年6月1日的日记是“什么也没写”。第二天，“几乎什么也没写”。6月7日，“很糟糕，今天什么也没写”。接下来的一个月，情况也没有好转：“好久没写东西了”“什么也没写”“毫无用处的一天”。许多作家都有过这样的抱怨，而卡夫卡也像很多作家一样，一度认为是他的书桌出了问题（“现在我仔细看了看我的书桌，意识到在上面写不出什么好东西”）。

还有一些文字揭示了他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满。他在1912年3月写道：“我被自己抛弃了，被一切抛弃了。”他在给妹妹的一封信中写道：“我写的和我说的不一样，我说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我想的和我应该想的不一样，于是就进入了最深的黑暗之中。”

“除了文学，我什么都不是。”卡夫卡在1913年8月21日的一篇日记中写道。他的故事和小说、日记和书信，甚至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与人交流的笔记（当时肺结核的影响让说话变得过于痛苦），都让人觉得他的本质自我更多地存在于他的文字中，而不是他的身体里。在这些日记中，虚构、忏悔、梦想、讽刺幽默和绝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凌乱而令人着迷的网络，让人感觉这是一条通往卡夫卡永恒之谜的道路，就像那根绊脚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