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实力领先，软实力突围：西班牙专家这样解读中国

【编者按】本文内容节选并整合自西班牙IE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主任费利克斯·瓦尔迪维索（Felix Valdivieso）著作《为新野蛮人解读中国》的五个代表性片段，从“巨龙出海”到“低空经济”……经作者授权欧洲时报综编。文中观点为学术探讨，不代表本站立场。

在全球格局深刻变革的当下，中国的发展成就举世瞩目。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二，科技创新成果丰硕，基础设施建设引领全球——这些硬实力的快速提升为中国参与国际事务奠定了坚实基础。与此同时，中国也在积极探索具有自身特色的软实力建设路径，虽然目前影响力与其经济规模尚不完全匹配，但发展潜力巨大，前景广阔。

“巨龙出海”：硬实力已至，软实力渐行

中国在经济和军事层面的崛起已无可忽视：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中国企业在国际舞台上频频出手，从联想收购IBM个人电脑业务，到掌控沃尔沃、MG、莲花等西方老牌品牌，甚至在全球港口和高科技领域积极布局。然而，与这种“硬实力”迅猛发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文化影响力的相对滞后。

“软实力”，指的是一个国家在不诉诸武力或经济手段的情况下，依靠其文化、价值观与制度吸引他国民众，从而获得国际认同与影响力的能力。当前，中国在这一维度仍显薄弱。尽管拥有五千年文明史，其文化的国际传播力和吸引力却未能与其国家地位相匹配。

反观邻国日本，其文化元素早已渗透进全球大众生活，并成为国际语汇的一部分。提到日本花艺，人们自然会说“花道ikebana”；传统戏剧是“歌舞伎kabuki”；还有“漫画manga”、“生之意义ikigai”与“侘寂wabi-sabi”等词汇，甚至无需翻译，便已在欧美语境中广为使用。相比之下，中国文化中的许多标志性符号仍难以以中文名义获得国际共鸣。

例如，“京剧”并未如“kabuki”那样进入英语词汇，“北京烤鸭”也未以“Peking Kaoya”的形式流行海外。“点心”在西方虽略有认知，但大多依赖粤语音译“dim sum”，普通话文化符号的全球认知度仍十分有限。与此同时，在全球餐桌上，“披萨”、“汉堡”、“寿司”耳熟能详，但用中文命名的中国菜几乎难觅踪影。

这种文化输出的薄弱，不仅意味着中国在全球叙事中缺乏话语权，也限制了其价值观、审美和生活方式的国际传播力。正如有评论指出：“中国能销售产品，却尚未学会兜售梦想。”

未来，中国若要实现从“世界工厂”到“文化大国”的转变，仅靠经济体量和海外投资还远远不够。真正的全球影响力，需要一种能够触动人心、引发共鸣的文化语言——既讲述中国的故事，也激发世界的想象。

模仿与创新：现代企业的“东方启示录”

科学起源于对自然的观察与模仿，中国古代文明在这一传统中表现突出。除了人们熟知的“四大发明”，中国还在公元一世纪记录太阳黑子，七世纪观察彗星尾巴方向，并炼制出钢铁，显示出早熟的科技成就。

16世纪欧洲经历科技革命，而中国未出现类似飞跃。学者认为，欧洲激烈竞争推动创新，而中国周边藩属国缺乏此类压力，抑制了变革动力。科学史学家桑切斯·罗恩和李约瑟强调，尽管现代科学诞生于欧洲，但它是普世文明财富，惠及全人类，不应被视为西方专利。

现代创新更注重模仿与借鉴。全球企业纷纷从中国竞争者汲取灵感：Facebook为聊天功能加入支付是在微信五年后，亚马逊“会员日”借鉴阿里“双十一”，Instagram短视频源自抖音。这表明模仿是创新的重要组成部分。

移动支付是东西方市场差异的典型案例。支付宝和Apple Pay几乎同时出现，但中国微信支付2019年市场渗透率达84%，日交易量12亿笔，远超苹果支付月交易量。中国通过移动支付产生的消费额是美国的数十倍，体现了庞大市场带来的“加速度”和“效率至上”的东方逻辑。

总体来看，科学起源于观察与模仿，创新离不开模仿与借鉴。中国古代科技成就和现代市场适应力，赋予东方在全球创新中的重要地位。未来，融合模仿与创新是全球企业应对变化的关键。

低空经济重塑全球商业潮流：无人机照亮“中国式创新”

2021年4月，上海夜空上演了一场科技与商业的完美融合——1500架无人机以毫米级精度排列成游戏《公主连结》的巨型二维码。这场由哔哩哔哩策划的“低空营销”事件，展现了中国在创新应用领域的突破。

这场表演的技术支撑来自多个方面：大疆占据全球无人机市场80%的份额，深圳打造“无人机之都”的产业政策，以及峰飞航空计划在2025年推出空中出租车的雄心。与西方国家主要将无人机用于军事领域不同，中国已将其广泛应用于快递配送、农业喷洒、影视拍摄等领域，并催生出“百万无人机驾驶员”这一新兴职业。

从商业角度看，这场无人机表演具有更深层的意义：当西方国家仍在适应二维码支付时，中国已经将其与无人机技术结合，创造了“从天际到手机屏幕”的完整营销链路。观众扫描夜空中的二维码即可直接进入游戏界面，这种无缝体验体现了中国社会对数字化生活的高度适应。

这种创新不仅体现在技术应用层面，更在于商业模式的超前布局——当中国企业通过“低空营销”开辟新市场时，欧美企业甚至尚未建立相关研究体系。中国正以低空经济为切入点，将无人机技术与数字生活方式深度融合，不仅在国内构建了完整的产业链，更可能为全球商业发展树立新标准。这一趋势表明，中国在科技应用和商业模式创新方面已实现从“跟跑”到“领跑”的转变。

从汉堡包到文明对话：全球化时代的秩序重构

1990年莫斯科与1992年北京街头，成千上万人排队等待品尝麦当劳汉堡的画面，曾一度被西方媒体视为冷战结束的象征。金色拱门仿佛成了某种“普世价值”胜利的标志，汉堡也被赋予了文明征服的隐喻。然而，三十余年过去，这场以汉堡为起点的全球化叙事，早已走出早期单向度的想象，展现出更复杂、多维的文明互动现实。

曾被视为西方文化扩张前沿的汉堡，如今不过是全球城市街头的寻常食物。而它背后代表的单极全球化理想，也逐渐让位于多极秩序与文明对话的真实格局。90年代一度风靡的“麦当劳和平论”，在今天看来，则更像是西方中心主义的一面镜子，反映出其对全球文化互动的多重误判。

首先，它高估了消费文化对文明深层结构的改造力。汉堡虽易入口，却难以消融根植于历史、宗教与哲思中的价值观差异。其次，它误将冷战后的西方主导格局视为历史终点，忽视了国际力量此消彼长的本质流动性。最根本的是，它将现代化简单等同于西方式路径，无视其他文明基于自身传统与经验探索出的多样发展可能。

进入新时代，一个国家文明影响力的衡量标准，不再是其输出多少标准化产品，而是其能否为世界文明的共生共荣贡献独特智慧。当美国以汉堡包装“美国梦”时，它呈上的或许是一份文化快餐；而当今世界真正需要的，是能体现多元价值与历史厚度的“满汉全席”。

跨越软硬边界：中国式影响力的多维图景

佛教东传的历程堪称古代世界最成功的文化传播案例。起源于印度的佛教思想，经过中亚草原的过滤，在中国与道家哲学、儒家伦理碰撞融合，最终孕育出独特的禅宗传统。这一过程揭示了一个深刻真理：真正的文化影响力不在于原封不动的移植，而在于创造性的转化。

在当代国际舞台上，中国探索出了一条独特的软实力建设路径。与西方理论家强调文化吸引力的单一维度不同，中国的实践将经济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和文化传播编织成一张相互支撑的网络。“一带一路”倡议既铺设铁路港口，也设立孔子学院；亚投行既提供金融贷款，也促进人文交流。这种多维度的软实力模式打破了传统理论中软硬实力的二元对立，却也引发了新的思考：当文化输出带有明显的国家战略色彩时，如何保持其本真的吸引力？

非洲大陆的民意调查呈现出一个发人深省的悖论：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巨大投入，并未相应转化为持续上升的好感度。这个案例指向一个核心命题：在全球化的文化市场上，单纯依靠资源投入难以赢得持久认同，真正的软实力需要更多维度的支撑。

站在文明对话的十字路口回望，从佛教东传到“一带一路”倡议，人类寻求交流互鉴的初心始终未变。当代软实力竞争的本质，或许不在于证明某种模式的优越，而在于展示一个文明持续自我更新的能力。就像佛教传播所展示的，最有生命力的思想永远是那些能够适应新环境、吸收新养分的传统。在这个意义上，未来的软实力可能将越来越取决于一个国家能否成为文明对话的“转换器”——既守护自身文化的根脉，又保持向世界开放的姿态。历史的智慧告诉我们：真正的交流从来不会导致文化的同质化，反而会激发出更丰富的多样性。

中国的崛起不再只是硬实力的积累，更是一场关于文化表达和文明自信的深刻转变。经济和技术为国家赢得了参与全球事务的资格，但真正塑造国际认同的，往往是能够引发情感共鸣的文化语言和价值观。

中国从不缺乏创新能力。从古代对自然的模仿，到当代企业在移动支付、平台经济、无人机等领域的突破，“中国式创新”正以“实用即美”的理念重塑全球商业认知。模仿与再创造，从来不是对西方的追随，而是立足本土的独立探索。

然而，文化传播远不止于技术展示。二维码照亮夜空、无人机成为传播媒介的背后，是数字技术与叙事方式的融合实验。这也表明，若想突破文化传播的“雾区”，中国必须学会用全球受众能够理解的方式讲述自己的故事。

与此同时，文明间的对话也在重塑全球想象的边界。全球化早已不是单一文明的扩展，而是多种文明的碰撞与共生。中国文化的影响力，如果仅停留在产品输出和模式复制，而缺乏价值转化和情感共鸣，就难以在深层赢得理解与认同。正如佛教东传所启示的，真正能够跨越文化边界的，是那些能够在对方语境中落地生根的思想与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