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怨气时代”：美国人到底在抱怨什么？

在当今的美国，无论是政治领域、流行文化，还是大学校园，都存在怨气过重的现象。在《怨气时代》一书中，作家弗兰克·布鲁尼记录了这个国家陷入不断抱怨的过程。

美国政治充满反转，变幻莫测。在《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弗兰克·布鲁尼看来，当前的政治基调令人忧虑——它以“怨气”为底色。越来越多的美国人相信，他们的不幸，是别人的幸福造成的。越来越多人衡量自己的不幸，并将责任归咎于特定的人群。互相指责已成为这个国家最流行的运动，而“受害者”身份则成为其最时髦的外衣。

在新书《怨气时代》中，布鲁尼探讨了当前左右两派的文化和政治是如何被怨恨所左右的。

他指出，怨气不一定是坏事，它曾经带来巨大的好处。美国是一个因不满而生的国家，在这个国家存在的近250年里，抱怨一直是道德变革的动力。然而，当各种怨气——大怨气、小怨气、真实的怨气、编造的怨气——混杂在一起时，会发生什么呢？当人们把怨气发泄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时，又会发生什么？人们冲进美国国会大厦，拒绝接受总统选举结果。阴谋论盛行。媒体为了牟利而故意兜售谎言。大学生赶走演讲者，大学管理者因教师对进步观点持异议而将其解聘。善意的言辞被打上了伤害的标签，善意的举动被视为敌意。让民主得以生存的公序良俗、共同立场和妥协态度正受到潜在的毁灭性侵蚀。

美国作家兰诺·丝薇佛在《纽约时报》书评中指出，布鲁尼描绘了处于“怨气时代”的当代美国。政治光谱的两端都被腐蚀性的怨气所吞噬，两极分化加剧，夸大其词、苦大仇深、尖酸刻薄和自怨自艾的言论越来越占上风。

布鲁尼表达了一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失望态度。人们相互厌恶、互相怨恨，不论是哪个党派、性别、种族、性取向或阶级：“他们都感到被欺骗，感到不被尊重。他们先是恼火，然后彻底暴怒。”布鲁尼认为，各方抱怨者“已经失去了求同存异、寻求最大共同利益的能力”，成年人应该具备这种妥协的能力，“但我们的时代是一个普遍不成熟的时代”。

布鲁尼观察到，左派和右派的感受是一样的：都认为自己是被压迫的一方。“两派之间存在着一种奇怪的镜像对比，甚至是一种共生关系。”他斥责两党的煽动型政客除了制造噪音之外毫无建树：“他们以骚乱代替运动。”

不过丝薇佛认为，布鲁尼多年来一直公开自己的左派立场，由他来担任两党的“裁判”似乎并不公平。在书中，他语气温和、态度恳切，但也毫不掩饰地偏袒左派。这本书推崇的是“古典自由主义”，认为部分左翼人士只是有时太极端了，但真正威胁到国家福祉的是特朗普式的右翼人士。

布鲁尼提到了右翼媒体炮制假新闻的行径——2022年，福克斯新闻称，在全美婴儿配方奶粉短缺的情况下，大批婴儿奶粉被运往美墨边境的非法移民收容所。散布这类消息是为了抨击拜登政府的边境政策。布鲁尼对特朗普的评价也毫不客气：“他是怨恨的化身，怨恨变成了总统。”

不过，布鲁尼也没有“放过”左派。他抨击了左翼人士对“微暴力”（对方在无意间冒犯到弱势群体）的痴迷，抨击了因道德准则对语言的过度净化，以及人们对种族话题的过度敏感。2022年，美国非裔女篮运动员布里特尼·格里纳因被控走私毒品在俄罗斯被监禁。对于此事，布鲁尼引用了《赫芬顿邮报》的标题——“美国憎恨黑人女运动员”，指责政府对她“漠不关心”。事实上，拜登政府历经数月谈判，用一名已被定罪的俄罗斯军火商换取了这名篮球运动员的获释。

丝薇佛指出，布鲁尼对1月6日国会暴乱的提及贯穿始终，但在关于政治暴力的一章中，却明显遗漏了一股更持久的“怨气”：乔治·弗洛伊德被杀后的“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议活动。这些示威持续了数月，虽然绝大多数是和平示威，但仍在200多个地点造成了大量财产损失，甚至导致人员伤亡。丝薇佛认为，这种忽视显示了布鲁尼的选择性批评。

布鲁尼认为，人们之所以产生怨气，是出于“悲观主义和自恋主义”的心理。换句话说，就是提醒所有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拥有的“特权”。虽然外来人口的涌入可能会激怒右翼人士，但外来人口不断涌入美国边境，恰恰证明这个国家“如此令人向往”，所以到底为什么如此不满呢？

“如果我们不能与那些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产生共鸣，”布鲁尼写道，“如果共鸣是一种幻觉，试图凝聚共鸣的行为成为一种冒犯，如果我们陷入对立怨恨的大杂烩，而无法凝聚成目标一致的团队，我们如何能繁荣，如何能持久？”

“遗憾的是，最需要被哄回共同目标的极端人士最不可能读他的书，而他的读者则是那些本就认同他观点的人。”丝薇佛评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