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重创拉美经济与社会

发布日期:2020-05-18 10:34:47来源:微信公众号 拉美经济观察作者:芦思姮
当前,在拉美地区范围内,这场具有“大流行”特征的重大灾难通过周期性和结构性二元路径,不仅重创拉美多个支柱部门,使十年来几近陷入“零增长”困局的区域经济雪上加霜,而且引发连锁冲击,激化社会矛盾,进而使本已孱弱的治理结构面临严峻考验。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 拉美经济观察,本网获授权转载)


为应对急速蔓延的疫情,拉美多国采取紧急措施,加强在“全民隔离”期间的管制。图为巴西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

由于新冠疫情在全球暴发,全球经济遭受重大打击,对于外部市场具有高依存度的拉美各国更是首当其冲。在由疫情引起的全球股市震荡中,拉美地区成为“重灾区”。4月6日,阿根廷政府宣布,决定延迟偿还总额约100亿美元的公共债务。消息一出,全球哗然,以阿根廷为代表的高度依赖外部市场的拉美国家是否能够逃过一劫,令人担忧。

当前,在拉美地区范围内,这场具有“大流行”特征的重大灾难通过周期性和结构性二元路径,不仅重创拉美多个支柱部门,使十年来几近陷入“零增长”困局的区域经济雪上加霜,而且引发连锁冲击,激化社会矛盾,进而使本已孱弱的治理结构面临严峻考验。

为应对急速蔓延的疫情,拉美多国采取紧急措施,加强在“全民隔离”期间的管制。图为巴西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周期性震荡加剧:外部路径引发多部门连锁效应

近日,拉美经委会在其最新报告中,将新冠肺炎对地区经济的外部影响渠道归纳为五条,分别是:拉美主要贸易伙伴经济活动的衰退、对地区旅游业服务需求的骤降、大宗商品价格下行、全球产业价值链的中断,以及投资者风险厌恶偏好高企与国际金融环境的恶化。确切而言,新冠疫情在全球扩散所产生的一系列外部变量改变了国际市场的条件与供需结构,进而对拉美各国商品与服务贸易、金融与资本市场产生了周期性冲击。

从国际市场需求来看,先看商品贸易方面,疫情打压了全球各大经济体对地区大宗商品的需求。虽然在地区范围内,大宗商品净出口国在数量上并不占优,但在人口规模及对地区GDP贡献率上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囊括了地区93%的人口和97%的生产总值。然而,随着作为拉美国家最主要的出口目的地——中国、欧洲、美国相继成为全球新冠肺炎的“重灾区”,国际市场上对大宗商品的需求大幅减少,这使得高度依赖外部市场的拉美各国面临空前压力。以中拉贸易为例,根据中国海关总署发布的报告显示,2020年第一季度,正值疫情攻坚期的中国自拉美的进口总值累计同比下跌近5%,高出中国同期进口总值平均跌幅2个百分点。

除了国际商品贸易需求量萎缩外,贸易条件的恶化对于域内各国出口部门来讲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作为全球主要的大宗商品供应者,这一地区对国际初级产品的价格波动高度敏感。进入2020年以来,全球原油市场上演“三国演义”,大打“价格战”,最终导致无论是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还是WTI原油(西得克萨斯轻质原油)期货价格在第一个季度屡跌至冰点,跌幅一度超过60%。此外,多项农矿产品价格亦在动荡中持续下行,如铜矿价格下跌22%、铁矿1%、大豆5%、食糖20%、咖啡18%。

大宗商品价格的低迷对于拉美不同次区域的影响存在一定差异。相较于中美洲和加勒比国家,由于南美地区国家的经贸结构更加向初级产品部门倾斜,受到的冲击更为剧烈。而油价的暴跌对域内几个重要的产油国,如委内瑞拉、巴西、墨西哥、厄瓜多尔的经济稳定十分不利,尤其是这些国家原油生产成本普遍偏高,缺乏在低油价条件下长期生存的能力。此外,根据拉美经委会判断,2020年,中国对拉进口需求将大幅收缩,这集中反映在中国价值链中具有前向联系的农矿产品上,进而将使阿根廷、巴西、智利、秘鲁等国农矿产品的出口受损。在这一背景下,该组织保守估计全年拉美出口总额将萎缩10.7%,其中,约3/4的降幅应归咎于大宗商品价格的下拉力。

再看服务贸易方面。旅游部门是拉美国家服务出口的核心组成部分,占比高达40%,这一行业在此次疫情中几乎濒临崩溃,而不同的次区域所受到的冲击也有所差别。具体而言,加勒比国家的旅游业是其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且近十年来该部门对国民经济的参与份额被进一步激发,对GDP的贡献率甚至高达50%以上。尽管当前一些域内国家已出台多项举措帮助处于“冰封期”的旅游业,但疫情对这一部门的最终波及程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各国政府交通管制与防控隔离措施的持续时间,尤其是该地区最主要的旅游服务客源地——欧美国家是否能够尽快摆脱“泥潭”,恢复出行需求。值得强调的是,这一部门的萧条将对该地区小微企业产生毁灭性打击,因为拉美,尤其是加勒比地区的小微企业绝大多数分布在与旅游服务密切关联的酒店业与餐饮业。

从国际市场供给来看,众所周知,中国、欧洲、美国分别是当今世界相互关联的三大生产中心,而这些国家和地区生产活动的相继停滞,造成了国际供应链的大规模中断。这一问题的产生很大程度凸显了当今全球价值链各个环节的脆弱性。在拉美区域范围内,从受影响的产业部门来看,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参与度较高的巴西、墨西哥和阿根廷受到的冲击尤为彰显,这些国家在家电、电子、汽车零组件或制药部门的中间产品供给严重不足;中美洲国家的纺织行业也遭遇同样困境。从所参与价值链中心地域的分布来看,智利、墨西哥、秘鲁和哥伦比亚对中国中间产品供应条件更为敏感;哥斯达黎加与墨西哥受到的负面影响很大部分来自于美国;与欧盟供应关系关联较为密切的是巴西、智利、墨西哥。

从资本与金融市场来看,拉美地区的股市和汇市均受到重创,投资者避险偏好高涨。先来看股市。随着新冠肺炎疫情不断升级,尤其受国际油价和美股严重下挫影响,拉美资本市场风险敞口迅速扩张,巴西、阿根廷、墨西哥、哥伦比亚、智利等域内重要国家股市发生剧烈震荡。作为地区股市主要风向标,巴西圣保罗股市博维斯帕指数短期内五次触发熔断机制,3月9日跌幅12.17%,创近20年单日最差记录。阿根廷国家风险指数持续攀升,突破4000点大关;4月6日,阿根廷政府宣布,决定延迟偿还总额约100亿美元的公共债务。

再来看汇市。受新冠疫情蔓延的影响,全球不确定性因素与日俱增,美债收益率突破历史低点,全球市场规避风险倾向显著。在这一背景下,具有最强流动性的美元成为全球资本的“避难所”,这一趋势导致拉美多国汇市出现大幅波动,投资者大量抛售弱势货币,以套现美元,现金外逃问题日益严峻。据统计,受疫情影响,本币贬值较大的国家有巴西、墨西哥、哥伦比亚、乌拉圭、智利等。今年以来,巴西雷亚尔和墨西哥比索跌幅高达25%,兑美元汇率创历史新低,成为2020年全球暴跌幅度最严重的货币。

结构性积弊凸显:改革进程受阻、社会矛盾激化

从政府治理层面来看,由于疫情的突发导致地区社会经济基本功能陷入瘫痪,拉美经委会大幅下调增长预期,全年地区宏观经济或出现3%~4%的负增长,面对这种已成定局的经济衰退趋势,拉美各国政府不得已变更了面向结构性可持续发展的政策议程的优先性,将阻断疫情传染通道、最大限度降低负面冲击视为第一要务。具体而言,在宏观经济政策层面,各国政府运用财政与货币工具大力推行一揽子紧急激励计划。为了应对危机,域内多个国家,如巴西、智利、秘鲁、墨西哥、阿根廷央行下调基准利率或降低存款准备金率,为市场注入流动性。智利和巴西为中小企业制定了信贷支持方案,提高其金融可获得性,以对冲经济衰退造成的生存压力。在社会民生层面,各国主张为弱势群体和易感人群提供基本保障。巴西政府提前发放养老金,降低退休人员贷款利息上限,延长还款期限,扩大家庭补助金计划的覆盖面;墨西哥动用预算稳定基金和公共信托基金增加社会福利支出,并提高对农民的直接补助规模;智利面向非正规就业者设立高达20亿美元的专项基金,并实施就业保护计划。

尽管政府出台的这些举措旨在提振经济并最大限度维护社会稳定,但是,一方面,鉴于拉美国家长期薄弱的治理能力与制度质量,经济刺激计划可能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造成对市场预期的负向拉力。拉美开发银行根据法律与秩序、官僚质量、腐败程度等指标衡量了近20年来全球各地区的政府质量指数,结果表明,拉美地区长期滞后于欧美和亚洲国家,仅略高于最末位的非洲。因此,长期以来,企业对域内各国政府履行跨期承诺的能力,尤其是将具体政策下沉到执行层面的有效性与维持政策稳健性和连续性方面缺乏基本的信任。鉴于此,暂时性的经济复苏举措并不能提升投资者对拉美各国政府治理能力及其政策绩效的信心。另一方面,以低储蓄率(不足20%)、高消费型(对GDP贡献率高达80%)为特征的社会经济结构导致拉美各国公共财政赤字长期普遍存在,而当前大规模紧急救市计划与社会补贴项目的出台无疑将耗费巨额的财政资源,在这种情况下,债台高筑的各国政府将很大可能选择放缓、甚至中止或放弃所推行的对国家可持续发展极有裨益的结构改革进程。这种做法将不利于经济的长期发展。

从社会结构层面看,出于防疫的需要,政府采取了限制人口流动、强制性隔离等举措,使得基于人员密切接触的贸易、交通运输、企业与社会服务等部门成为最受波及的行业,而在地区范围内,这些服务产业吸纳了约70%的劳动力,这意味着,对疫情的防控对拉美绝大部分经济活动人口的就业以及生存环境构成威胁。

一方面,由于生产活动的停滞或萎缩,劳工的薪酬待遇将大幅降低,劳动市场准入也将更为严酷,预计短期内拉美地区将迎来大规模的失业潮。另一方面,根据世界劳工组织数据,拉美地区劳动力市场存在显著的非正规就业部门,这一部门通常缺乏基本的制度保障,但却在域内很多国家占据了超过50%的劳动力人口,且大多集中在饱受冲击的服务行业,这一特征意味着将有大批的劳动者失去工作机会且无法获得任何补偿。此外,随着经济衰退步伐的日益加速,被迫离开正规就业岗位的失业人口为了生计,选择了准入门槛低的非正规部门,这一趋势将致使非正规部门劳动者群体迅速壮大,进而直接冲击地区劳动力市场结构,并造成就业质量的整体恶化。

再者,随着更多的群体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岗位,或被迫选择“低就”而转移到收入低廉且不固定的非正规部门,贫困问题将变得更加尖锐。近20年来,域内各国在减贫工作方面卓有成效,然而,新冠疫情的暴发所带来的生存环境的急速恶化将造成贫困与赤贫人口在短时间内迅猛扩张,或将出现中产阶层重新返贫的现象。可以认为,疫情扩散所不断释放的负面效应很大程度上将直接作用于长期处于社会边缘或脆弱的阶层。

应当承认,在世界范围内,拉美地区一直是贫富分化程度严重的地区,尽管随着各国一揽子社会计划的开展,地区基尼系数回落了15个百分点,但不平等问题始终是多年来拉美各国抗议运动频发的深层原因,这一点同样反映在2019年智利、哥伦比亚、厄瓜多尔、海地等国所爆发的一系列影响深远的社会运动中。当前如果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失业与贫困人口的激增得不到有效的遏制,将进一步激化深层次的社会矛盾,从而引发更大规模的社会经济动荡。

(作者介绍:芦思姮 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来源:《世界知识》2020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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