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荣：非洲发展问题与研究现状

21世纪以来，非洲国家因整体上保持了较快的发展，且一些国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持续高增长，备受国际关注。非洲国家的发展形势同外部经济环境密切相关，也同自身的发展理念变化有着必然的联系。非洲持续的快速发展，为研究非洲特色的发展政策特点提供了条件。客观认识非洲所经历的发展变化及政策调整，是中国的非洲研究基础课题。

一、研究非洲发展问题的重要性

非洲的发展问题，是非洲问题研究的重要领域。

其一，片面遵循西方发展经验者，对于非洲的发展为什么长期严重滞后，非洲的发展受什么样因素制约，非洲采取什么样的制度设计、发展理念、行业经济政策才是适合非洲发展国情等问题，一贯不吝提出自己的解读和方案。事实证明，类似的方案并没有为非洲带来可持续发展。

其二，从非洲视角看，非洲国家的发展有着自己的特殊经历和国情，巨大的资源潜力为什么不能转化为现实的增长力，自身在发展进程中的努力为什么没有变成现实的发展，结合国际发展经验及国际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做出什么样的符合自身发展条件的发展道路选择或政策调整才能促进非洲的可持续发展都需要不断探索。

其三，中国和广大非洲国家曾有相似发展历史及发展起点，不同的是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绩。在现代化发展过程中，中国经验和西方国家经验有着很大的差异。

21世纪非洲持续的快速发展为研究非洲特色的发展政策特点提供了条件。非洲国家的发展形势同外部经济环境密切相关，也同自身的发展理念变化有着必然的联系。客观认识非洲所经历的发展变化及政策调整，是中国的非洲研究基础课题。而随着中非合作的不断深化及“一带一路”倡议下的产能合作推进，关注非洲发展特点、面临的问题及新趋势，又是研究中非合作的现实课题。

二、研究非洲发展特点的内在逻辑：“开放式自主发展”

笔者选择“开放式自主发展”（或“开放条件下自主发展”），作为研究21世纪以来非洲发展特点的内在逻辑，其理由是：

首先，时代特点总结是历史唯物主义角度研究非洲的必然。总结非洲不同时期的发展特点，是认知非洲的重要基础。回顾历史，非洲社会发展发展的不同阶段都有着鲜明的时代特点，如上世纪非洲的民族独立解放运动、社会主义运动、民主化浪潮等。作为概念，这些主题反映了社会经济的时代发展特点，也反映了社会经济发展基础上产生的社会意识的变迁。因此，总结一个具有相对阶段特点的发展特征对于非洲研究是必要的。

其次，将“开放式自主发展”作为阶段特点加以总结，体现的是非洲发展特点的相对性。寻求自主发展毋庸置疑。非洲近代以来的发展本身具有开放性，这既体现在早期泛非主义者以先进工业国家国家发展范式作为理想目标，也体现在二战后学习苏联快速工业化发展模式作为道路选择参考。

而这里的相对性，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开放合作的基础发生了变化。相比于上世纪80年代很多非洲国家为解决政府财政危机和社会危机而被动地有条件获取国际多边金融机构的援助和贷款，21世纪以来的对外合作更具有自主性。可以说，被动的开放并不是真正的开放，自主基础上的开放合作才是真正的开放。其二，开放合作的领域发生了相对变化。长期以来，由于非洲国家在发展需求的影响下，开放什么领域合作并不是非洲国家能自主决定的。引进的外资或贷款，更多集中在特色资源，特别是矿产资源行业或原材料行业。相比，在非洲国家较为关注的一些领域投资则严重不足，如投入资金较大、资本收益较低、资金周转较长的基础设施领域。非洲21世纪以来的开放式自主发展，重视通过市场手段解决对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的发展瓶颈。如在“非洲发展新伙伴计划”、“非洲基础设施发展计划”等各类文件中，强调通过同国际合作伙伴的合作，促进在相关领域的建设。非洲国家21世纪以来的开放发展体现了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自主发展和积极融入世界的新现实。

再次，开放和自主的逻辑关系。二者在发展角度有着不可分割性，但不同历史条件下二者的重视度或优先度又有所不同。非洲民族国家成立初期的相当长时间内，基于维护主权独立和自主发展需要，自主性在其对外合作中的地位非常突出，处于优先地位。随着冷战的结束，在全球一体化程度不断加深的当前，任何一个国家不可能在封闭中取得较快的发展。在此背景下，非洲国家的开放优先度得到提升。但基于产业特点，一些行业的发展又体现出自主与开放并重的特点。

非洲开放条件下自主发展的内容是多方面的，要论证这种发展特征，主要可以通过以下几个方面。其一，理论及政策视角。即通过非洲发展战略、政策、观念的变化来分析、揭示非洲的自主性开放发展导向。其二，非洲自主发展的阶段分析，这主要包括两部分：从被动的开放改革，到主动的实施开放政策。一方面，随着冷战的结束及社会主义运动的式微，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制度霸权影响空前。特别是在华盛顿共识的影响下，开放市场和实施自由资本主义成为非洲摆脱经济困境获得国际多边金融机构援助的条件。与此同时，非洲国家在民主化浪潮后纷纷建立了多党制度。开放的经济改革成为发展经济的选择。另一方面，随着2000年中非合作论坛的启动，中国参与非洲国家经济合作的重要性日益提升，中国成为非洲自主开放发展的重要动力。在开放选择对象中，非洲摆脱了长期存在的不得不依赖西方国家的处境。这使得西方国家在对非合作中，更加重视非洲的自主发展需求，极大地提升了非洲开放合作的自主性。其三，非洲开放发展的经济视角。考量新的历史条件下非洲开放自主发展是否真正促进了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最直接的方式之一是经济的增长及发展能力提高。

三、非洲发展研究综述

21世纪以来，中国的非洲研究日新月异。非洲研究正从“冷学”变为“显学”。一方面，传统的研究机构非洲研究业务备受关注。另一方面，为满足社会需求，涌现出大量的新的非洲研究机构，非洲学研究人员有了大幅增长。更为重要的是，对非洲的研究边界不断扩展，从相对单一的学科研究向多元化和跨学科研究发展。

尽管如此，总体上由于受历史、文化、研究条件等多种因素影响，国内非洲研究无论是人员和专业方向方面，特别是对于非洲发展道路的探索研究领域，相比于其他国内其他国际问题研究的发展仍然是薄弱的。一方面，基于改革开放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处于探索时期，自身发展制度自信尚未体现出来；另一方面，由于长期以来以市场为导向发展的经典理论都来自西方发达国家，因此对非洲的发展道路很难做出较为深入的探讨。

从现有研究定性的看，目前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重视问题研究但缺乏系统化发展理论研究

地区发展的系统化研究，需要整体把握研究对象地区的发展情况。这方面，中国的学者所做还是有较大空间的。一方面，非洲国家众多，发展条件不同，发展特点也存在较大的差异。由此，整体把握涉及面54个国家的发展存在较大的困难。另一方面，受中国发展阶段性特点影响，在对不同的非洲国家合作中面临的问题差异较大，在现有的研究条件下，学者更多关注和研究集中在与中国合作较多的国家层面，如国别中的非洲大国，包括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南非、坦桑尼亚、尼日利亚、埃及等国家。

（二）本位主义突出但非洲立场较少

现有的大量研究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对非洲的发展问题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和分析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这体现了研究者对发展经验认识的“本位主义者”意识。而非洲人在发展问题的自主努力和发展方向常常受到忽视。如同20世纪非洲国家广泛宣称选择走社会主义道路，但在实施过程中又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非洲特色的社会主义一样，一些研究者通常认为非洲并不是科学的社会主义道路。站在今天的角度看，不同非洲国家根据自己的文化、经济特点做出的各种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却也是具有鲜明非洲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的尝试。

（三）重视特定领域研究缺乏研究整体性把握

从学科特点看，不同学科对非洲的发展研究也关注点各有侧重。如政治学者关注非洲的民主化道路、选举政治、地区安全、“非盟”成立以来在非洲治理等问题的研究。经济学者关注一体化发展、农业矿业、基础设施、工业化、非洲对外合作关系等方面的进展。而对于“非盟”层面上对非洲发展的整体规划和政策调整变化、机制设置、发展议题选择等综合性问题的关注较少。

（作者介绍：杨宝荣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